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位老人去了

文-解天宇

很多次的午夜夢回,我輾轉難眠,這個時刻,我都會很想念起我的外婆。她在2005年農歷正月裏離開了我們,以十六年前的一篇舊文新發,聊以表達我對她的不已思念。
——題記

婆昨晚去了。婆躺在農村鄉下清冷的堂屋裏頭,身邊陪著她走完這一輩子的是她的子女們。
我不在她的身邊。
我不知道婆走的時候是否安然是否寧舒,但我知道最後的外婆已經飽受了太多病痛的折磨,甚至婆的那條骨折了的右腿依舊沒有痊愈。
我想婆其實不想這麽早的乘鶴歸去,因為她說過想看著兩個她最疼愛的外孫都娶妻生子,然後不帶著遺憾的再走。但是,我想也許是婆操心了這一輩子,她太累了,她等不及到那一天了,一定是她見天氣轉冷,她肯定又操心起先她而去的外公了,所以她不忍心外公獨自一個在那個世界,她的離開是為了繼續維持那個世界裏兩位老人另一個家的圓滿。
這樣想想,其實很好,因為老人家去的地方不會再有晝夜的辛勞和人世的滄桑,那是一方溫暖的天堂,滿眼的耀眼陽光。

今天,我在臥室裏打開了最古老的那扇櫃門。
裏面放著的是滿滿的一櫃子我穿過的棉襖棉褲,從出生開始,每年一身嶄新的棉襖棉褲,直至小學畢業。
厚厚的棉襖,翻新又重打的棉花,一針一線的密縫,深藍底色紅色碎花,斜扣的對襟,或紐扣或束帶,那些無與倫比的針線活是婆一輩子最值得的榮耀和驕傲。
今天,我撫摸著這些絕美的針線,淚如傾盆。
因為從今以後再沒有人能穿上這種貼身又暖和的棉襖了,無論是誰即使他多麽富有,這些東西都是永遠不能再享受的遺憾所在了。而我年幼時代曾榮幸的享受過的這一切溫暖,都是婆所賜。
謝謝您,我愛您。

婆的一輩子,太過艱辛。她生養的眾多子女不論生活富裕或是清貧,大抵都算是幸福。
原以為婆可以從此安享余生,卻從大表姐開始,照顧孫輩孩子們的責任又都落在了婆和外公的身上。我們這些表兄弟妹們接連在婆家裏度過了孩提的時代。也就是表姐開始,給這些孫子們做棉衣的責任便義無反顧的落在婆的身上,每年入秋的時候便開始,一直趕在深冬之前保證給每個孩子都穿上。每年一身新棉襖棉褲,從不間斷。
所以,我年幼時代很多的印記都是關於那宅老院,那間堂屋,那張夏天熟睡過的竹床,那把在婆手裏驅趕著蚊蟲的蒲扇,那座簡易的土爐,那加了糖的白開水,那碗噴香的熱湯面,以及門前那條曾經常年不斷流的小河。
那是我多半的年少時代的記憶。

中午我回家了。婆就躺在堂屋的中央,蓋著厚厚的床單,白色的蠟燭搖曳不定,三支清香煙霧裊裊,滿地的麥稭。
我在婆辭世的第二天跪拜送別。
一切都變了。那宅老院長久無人居住已經漸顯荒涼,那間堂屋已經潮濕冰冷長起了蛛網,那張竹床不見了蹤影,蒲扇也已經被閑置在了某個找不到的地方,那座簡易的土爐已經許久沒有升起過溫暖的火苗,沒有人再愛喝那種加了糖的白開水,我也已經學會了做那種從婆和母親那裏學來的熱湯面,門前小河的水已經斷續的枯竭……
歲月崢嶸,命運不堪。
11月1日那天婆摔倒後,便再也沒有站起來過。曾經在我眼中的那座善良和藹而又堅忍不拔的山倒下了。
最後一次握著婆的手是在26日下午,那是我陪她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當時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已經嗚啞說不出話來。我深刻的記得,她曾經摸索著翻動我的手指,那是我今生最後一次觸摸到婆的溫暖。
紙鳶斷線,舶落驚濤,白雲深處,黃鶴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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