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談 / 2022-06-30 萬古雲霄一羽毛 ALEX /美國作家 1958年,在巫一毛出生前的幾個星期,她的父親被定為“極右分子”,發配北大荒勞改。母親因為拒絕和父親劃清界限,也失去了工作,行乞街頭。 直到3歲生日,聽聞父親重病,為了讓女兒見父親一面,母親帶著她千里迢迢去了北大荒,父女才第一次見面。 此後巫一毛和媽媽被下放安徽農村,時值大饑荒,媽媽怕她餓死,就把年幼的她送回了天津外婆家。頂著右派子女的帽子,巫一毛的童年飽經淩辱。 她上學不能走正門,只能鑽為黑五類準備的小門洞;課桌被放入糞便;多次被揪鬥、毆打,遍體鱗傷。由於無人照顧,孤苦伶仃的巫一毛曾經被扔進暗無天日的孤兒院,目睹人間種種慘況。年僅8歲獨自一人去看病的途中被一個軍人以像章為誘餌強暴,9歲又被父親的前同事再次強暴……10歲的時候已經要獨自照顧年幼的弟弟。數次因病瀕臨死亡,全是自己硬挺過來。轉學到合肥高中時還打赤腳,學校要求穿鞋。她萬般無奈,去一家廢品站,將粗長髮辮剪掉賣錢買雙塑膠鞋,方才入學。 很多年後她才鼓起勇氣,跟父親講這些悲慘往事的時候,同樣歷盡苦難的父親都不願相信。 她的父親巫甯坤,是大名鼎鼎的翻譯家。我們熟悉的名著《了不起的蓋茨比》就是巫甯坤翻譯的。他曾就讀於西南聯大外文系,抗戰期間中斷學業志願擔任大名鼎鼎的“飛虎隊”的翻譯。後又赴美擔任在美受訓的國軍飛行員的翻譯。抗戰勝利後在美求學,就讀于芝加哥大學,專門研究英美文學。 當年在芝加哥大學,巫甯坤的同學幾乎後來都是學界泰斗——李政道、楊振寧、穆旦。他們還成立了“研究中國問題小組”。 1951年7月,在燕京大學的盛情邀請下,巫寧坤放棄了馬上到手的博士學位,準備啟程回國。但李政道和楊振寧卻堅決不歸。李政道把巫寧坤送上船的時候,巫寧坤極為不解的問:你為什麼不回去呢? 李政道淡然一笑:我不願被人洗腦。 很多年後巫寧坤才明白這句話。1957年因在雙百運動時批評時政,後在反右運動時被劃為“極右分子”,開除公職,發配北大荒改造。1962年返回安徽大學當臨時工。1966年開始繼續受到各種批鬥,被關“牛棚”。1979年才得以平反。在他之後回國的芝加哥大學同學穆旦則沒有熬到平反那天…… 在巫寧坤平反那年,同學李政道以諾貝爾獎得主的身份衣錦還鄉,被奉為上賓。剛剛獲得平反的巫寧坤以“極右分子”的滄桑倦容前往相見,感慨萬千: “我驀然意識到,我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中,其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1951年的那次別離,讓他們的人生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急速駛離,再無交匯。 1991年,兜兜轉轉40年後,巫寧坤還是又踏上了赴美的旅程。1993年他以英文撰寫的回憶錄《一滴淚》(A Single Tear)在紐約出版,迅速登上暢銷書榜,並被翻譯成日、韓、瑞典文等語言相繼出版。 對於巫寧坤“自曝家醜”的舉動,他退休前所在的單位極度惱怒,當年沒收了其住房,停發退休金,甚至直接抄家。沒有退路的巫甯坤無路可退,從此定居美國,直至2019年以98歲的高齡去世。 巫一毛早在父親之前已80年代初便赴美留學,從此定居。她繼承了父親的天賦,在2007年也出版了自己的回憶錄《暴風雨中一羽毛》,揭開了自己童年不為人知的傷疤。父女倆的著作,雖然寫的都是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家庭,卻是不同的視角和磨難。如果說巫寧坤的回憶是“我歸來,我受難,我倖存”,那麼巫一毛的回憶就是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的暗黑童年。 巫甯坤為女兒取名源自杜甫的名句:“萬古雲霄一羽毛”,是誇諸葛亮的。回頭看看父女的人生,一滴不忍卒讀的眼淚,一片被風撕裂的羽毛,勾畫出一個中國家庭的悲涼史詩。 這滴淚、這片羽,幸而最終都落在了屬於他們的土地之上。 文章導覽 < 如何作「宗教Gis」:以中央研究院為例乖離歷史與現實的主張 > You Might Also Like 自由民主中國何去何從? 正名聯合國2758號決議 美國麥卡鍚主義復活 美國盛世末日 Leave a Reply Cancel 在瀏覽器中儲存顯示名稱、電子郵件地址及個人網站網址,以供下次發佈留言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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