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中國史上的朝貢問題

文-符懋濂/新加坡學者

隨著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構想提上議事、落實日程,西方一些媒體 又再炒作“朝貢論”,即把“一帶一路”和朝貢掛鉤,使得人們對中國古代 史上的朝貢問題,重新點燃起濃厚的興趣。

何謂朝貢?朝貢是古代中國歷史上一種獨特現象。朝是朝覲、朝拜,即

 諸侯、小國首領朝覲中國王帝;貢是貢獻,即在朝覲時必須獻上貢品。有朝 必有貢,二者合而為一。

那麼,朝貢起源於何時?據《詩經》等文獻,朝貢起源于商代,而定形 于西周初年。它與分封制度結合為一,諸侯獲得封土建國後,必須向周王稱 臣納貢,即對周王履行述職、納貢、助戰三種義務;前二者都在朝貢中落實, 屬於朝貢的常態,助戰則視周天子的需求而定。

朝貢的基本理念與實踐,都起源很早,而且和分封制度有關。《詩經》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是說天下的土地都 屬於周王所有,而治理這些土地者,都是周王的臣子。臣子(諸侯)獲得封 地、人口後,他們必須定期朝覲、納貢、述職,以便維持主上(周王)與臣 下(諸侯)的正常契約關係,以及象徵周王對所有土地的最終主權。

朝貢存在的年代很悠久,從西周初年開始,直到清代晚年,長達二千餘 年之久,但其間形態變化極大。大體上說,先秦時期,主要是諸侯國向周天 子朝貢;從秦漢到清代,朝貢範圍擴大,性質隨之改變,“稱臣納貢”者主 要是周邊少數民族首領、域外國家。這是因為自秦帝國建立後,“廢封建、 立郡縣”,地方諸侯基本上不復存在。當然,其間如果在特定時期有分封王 侯,理論上王侯照樣必須向皇帝朝貢。總之,在中國古代,朝貢一直存在, 斷斷續續,頻率、規模視中國(天朝)勢力強弱、需要而定。

對“外國”朝貢的程式框架,歷代都有明確的規定。以明代為例:依照 《明史--外國列傳》及其它文獻記載,朝貢團由國君或其特使、通事(顧問) 率領,由陸上或海上絲路,以駱駝、馬匹、帆船作為交通運輸工具。進入中 國境內後,則沿著“貢道”前往京城。在京城入住四夷館或會同館,由禮部 官員點收貢品,查核勘合(檢查確定身份),翻譯“奉表”,講述朝覲禮儀, 就可以安排上朝拜見皇帝了。之後,朝貢者接受各種“恩賜”禮物,留住若 幹時日,才由禮部官員護送,沿著貢道、絲路滿載而歸,當然皆大歡喜。

 什麼是“貢道”?它與“絲路”的關係如何?貢道都在中國境內,是指 定朝貢者必須使用的路途,沿途設有驛館,專供朝貢者住宿。貢道起點陸路 有甘肅的嘉峪關,海路有廣東的廣州,福建的泉州,等等。絲路(The Silk Route)是西方人使用的名稱,中國史書並無此名。絲路無論在中國境內境外, 都是連接貢道的中外交通要道,由商人、使者、旅客所開闢、所使用。

漢代以來,歷代皇帝都需要接受外國朝貢,也很重視外國朝貢,正史與 實錄都有比較詳細記載。在定天下於一尊的天朝思想指引下,外國朝貢同樣 體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而且對於宣示中華帝 國的富裕、強大、權威,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當然,從中還可獲得稀缺品、 奢侈品,供王室貴族享用。這點不難理解,但只是問題的一面。

另一方面,至於“蠻夷諸國”為何樂於稱臣納貢,似乎更值得一談。朝 貢是主動還是被動?稱臣納貢者數量很多,幾乎都是一些小國或部落,南海 諸國也是如此。對於它們而言,朝貢含有主動性、自願性,樂此不疲。這是 因為:在政治上,朝貢與冊封有助於強化小國統治者的地位、政權,乃至於 獲得中國保護,免受鄰國欺淩、侵略。例如滿剌加(麻六甲)王國曾獲得明 朝保護,擺脫了暹羅的支配。在經濟上,朝貢所獲得利益更大,“恩賜”物 品的價值,總是遠超貢品,可說是一種“包大賺”的商業行為。因此,不少 商人混入朝貢使團,甚至組團冒充朝貢使者,所以因身份未明者屢遭“拒 貢”,是史書常見的記載。

在明代,南海諸國的貢品(方物)有兩大類:一是稀缺物品,如象牙、 犀角、雀羽、寶石、蘇木、烏木、胡椒、桂皮、冰片、沉香、肉蔻、丁香等 數十種,二是珍禽異獸,如白象、黑熊、麒麟、孔雀等幾種。貢物因地而異, 在產地的市場價值不高。至於各國朝貢者所獲得的回贈物品,則可分為三類: 冊封、印璽、勘合、昭告、黃袍、傘蓋為第一類;絲綢、瓷器、茶葉為第二 類;黃金、白銀、錢幣(南洋通用)為第三類。不僅種類繁多,而且數量驚 人,如滿剌加國王拜裡米蘇拉曾在永樂九年朝貢中,獲得明成祖賞賜“黃金 百(両)、白金五百(両)、鈔四十萬貫、錢二千六百貫、錦綺紗羅三百匹、 帛千匹”(見《明史》《外國列傳六》滿剌加條)。這就難怪他們對朝貢樂 此不疲了!

朝貢的規模大小不一,人數多少不同,少者十幾人,多者數十乃至數百 人。如《明史》記載,拜裡米蘇拉于明朝永樂九年,“率妻子陪臣五百四十 餘人來朝”,應屬於當年規模最大的。至於朝貢次數、頻率,同樣多寡不一, 有一、兩年一貢,有三、四年一貢;有一年多貢,也有在某朝代僅貢一回的。

 如遇到來朝貢者人數、次數太多,中國方面窮於接待,不得不加以限制,作 出規定、限制。

此外,必須指出:即使在朝貢盛行的時代,中國也不主動干預其藩屬的 內政,更未曾像西方國家一樣,推行殖民主義統治。某些西方論者顯然不顧 歷史事實,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況且絲路是自然形成的歷史產物, 有些朝貢者雖使用絲路,但二者不存在必然聯繫:絲路上的小國未必常朝貢, 朝貢者未必都用絲路 。歷史反復證明, 絲路——不論陸路或海路,一直以來 都是中外經濟文化交流之路,是和平友好、互惠互利之路,今天沒有人能夠 把它給汙化、醜化!

當今所謂企圖恢復“朝貢關係”的說法,居心叵測,目的在於鼓吹“中 國威脅論”。威脅論有兩大版本,一是早期流行的“骨牌論”,另一便當今 泛起的“朝貢論”。可見後者在暗示中國崛起對亞洲諸國構成威脅,因為她 試圖重建“朝貢關係”, 借此“塑造勢力範圍”或者重建什麼“中國版的世 界秩序”(The Chinese world order)。

習近平主張共同建立“絲路經濟帶”,以強化其西部大開發戰略,獲得 相關國家的積極回應,未見有人把它和“朝貢”掛鉤。然而,令人費解的是, 對他提倡共建“海上新絲路”,居然有二毛子拾人牙慧,也跳出來說:中國 必須解決先“信任赤字”問題,讓東南亞各國相信她不圖謀“重建朝貢關 系”。其目的難道不是在於協助西方、日本反華分子,鼓吹中國威脅論,反 對、阻撓海上新絲路的共同建設?

眾所周知,時過境遷,“稱臣納貢”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如今這 些客觀條件或歷史因素已不復存在。如今,“天朝思想”和殖民主義、帝國 主義、霸權主義一樣,早已過時,不得人心。取而代之的是,國家不論大小、強弱,一律平等,大國小國攜手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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