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隨棗會戰前鮮為人知的戰壕對峙

作者-哈曉斯/大陸作家

1938年10月武漢棄守後,鄂北隨棗地區成為日寇窺伺西犯,進而經宜昌入川的戰略要塞。同年11月,第五戰區勁旅陸軍第八十四軍率一七三師、一七四師和一八九師由鄂東廣濟轉進隨縣守備。至1939年5月初隨棗會戰爆發前,八十四軍3萬將士依託逾百華里長的戰壕,沿淅河西岸與日寇對峙,逼迫日寇止步於我軍淅河防線陣前。隨棗會戰爆發前後,參與淅河戰壕對峙和隨棗會戰全過程、時任八十四軍一八九師少校團指導員兼廣西日報暨珠江日報(香港)特派戰地記者哈庸凡和新華日報記者陸詒、大公報記者陳北鷗等以戰壕對峙為題材,各自從不同視角報導了將士們長逾半年的戰壕生活,使得抗戰期間這一絕無僅有而卓絕壯烈的超長版正面阻擊戰役及時為讀者知曉,為中日兩軍淅河對峙保留珍貴第一手史料。

1938年10月,武漢失守後,隸屬第五戰區的兩支桂系主力兵分兩路,一路由廖磊率領第二十一集團軍留守大別山,在敵後建立遊擊根據地,襲擾牽制日寇。另一路則由李品仙率領第十一集團軍自鄂東轉進鄂北,在隨縣築起屏障,阻截日寇西犯。1938年11月5日,第十一集團軍勁旅八十四軍於隨縣接防後,經與日寇反復衝殺,終於將日寇逐回淅河東岸。由此形成隔河對峙態勢,直到次年5月隨棗會戰爆發,在這半年又四天的時間裡,日寇始終沒能跨越這條相距不過百米的淅河防線。

此前,日寇占淞滬,掠南京,攻武漢,氣焰囂張,咄咄逼人。然而,不出一年,在淅河岸邊,侵略者兇神惡煞般的勢焰受到強有力的壓迫。八十四軍三個師逾3萬將士沿淅河西岸築起百里長的戰壕,依託戰壕與日寇隔河對峙。此時距盧溝橋事變尚不足兩年,日寇被遏阻在我軍防線面前,逾半載不得動彈一步。中日兩軍主力的淅河正面對峙,在整個抗日戰爭乃至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史上可稱為罕見的卓越戰例,也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由初期的節節敗退轉入持久戰的重要標誌之一。

關於淅河對峙的地理和戰略態勢,隨棗會戰當年出版的《鄂北會戰》(桂林前線出版社1939年10月初版)一書有著詳細的描述:

“淅河舊名溳水,導源於隨縣西南邊境的大洪山麓。東南流經應山,安隆,雲夢,至漢川入長江。它西面的桐柏山脈,南面的大洪山脈,與它圍成一個四邊形,好像猛虎張大了口,溧水及㵐水(溳水的兩個支流,夾繞隨縣城)是兩瓣白唇,四邊形內不是平原,而是丘陵錯雜的高地,像無數銳利的虎齒。”

“淅河的河面並不很闊,而且到處積沙,可以不用舟楫涉水而過。五十米突距離對峙的關鍵不在於一水之隔,而在於兩河岸的不尋常的參差起伏的地勢,實際上敵我在這裡的對峙不是隔水,而是隔山,雙方的陣地是建築在那些連綿不斷的山崗上。”

正是借助這樣的地形條件,八十四軍將士依託壕溝,以血肉之軀阻滯日寇達半年之久,使日寇西犯企圖受挫,奏響一曲禦敵於百里戰壕陣前的凱歌。

淅河戰壕對峙,在當年引起戰地記者和軍中文化人的關注,從他們的筆下可以窺見淅河戰壕裡那些鮮活生動的故事。

哈庸凡的《半年來淅河西岸之戰壕生活》

1940年2月21日,己卯年正月初三,第五戰區長官部主辦的《陣中日報》在第2版刊出一則《代郵》,全文如下:

“一八九師五六六團哈庸凡鑒:《淅河前線》一文刊於去年一月,當時系鄂北日報,已無處查詢。編者”

文章圖片2

1940年2月21日《陣中日報》刊出該報編者致一八九師五六六團哈庸凡《代郵》

哈庸凡,廣西桂林人,抗戰爆發前任《廣西日報》外勤記者、採訪主任。1938年6月北上鄂東前線,參加武漢會戰週邊廣濟戰役,任八十四軍一八九師政治部上尉幹事,兼任廣西日報特派戰地記者,參加武漢會戰。1939年3月,任一八九師一一0七團(1940年後改番號五六六團)少校政訓員(團級政治主官,亦稱指導員)。

上述這則“代郵”,透露出兩個資訊:其一,哈庸凡此時尚在一八九師五六六團任職,上年隨一八九師在淅河戰壕駐守並參加隨棗會戰;其二,據“代郵”告知:“《淅河前線》一文刊於去年一月,當時系鄂北日報,已無處查詢”,可見這是《陣中日報》編者對哈庸凡函詢《淅河前線》一文下落的回復。

1939年2月間,第五戰區司令長官部政治部接管《鄂北日報》,更名為《陣中日報》。由此推測,哈庸凡此前亦即在1939年1月前,采寫過《淅河前線》一稿,投寄《鄂北日報》,迄未回復。一年之後,原《鄂北日報》已不復存在,故而向接管的《陣中日報》打聽此稿下落。而編者的回復表明,《淅河前線》一稿,已在1939年1月《鄂北日報》刊出,由於戰時,刊登此稿的報紙“已無處查詢”。也有一種可能,《淅河前線》稿刊出後,哈庸凡曾收到過報紙,因在隨棗會戰中丟失,特函請報社補寄。

那麼,恰逢過年期間,哈庸凡何以在此時著急索要《淅河前線》這篇稿件呢?原因倒也簡單,這與他當時的任務相關。

原來,1939年5月隨棗會戰取得勝利之後,第五戰區前線出版社(總社設桂林,長官部駐地老河口設分社)出版《隨棗會戰紀要》一書,由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李品仙主編,收入四篇戰史文稿,除第三十九軍一篇之外,另外三篇為隨棗會戰正面主力第八十四軍所轄一七三師、一七四師和一八九師各一篇。其中,一八九師這一篇不僅篇幅遠遠超過其他三篇[1],而且有描寫,有抒情,有故事,有情節,更像一篇戰地通訊。這就是哈庸凡撰寫的《半年來淅河西岸之戰壕生活》。《隨棗會戰紀要》一書於1939年10月由桂林前線出版社出版,1940年4月再版。前述哈庸凡函索《淅河前線》一稿,正是在此書再版之前。亦即是說,此書出版後,哈庸凡尚覺有若干遺漏須補充,而上年投寄的《淅河前線》一稿中有過詳細記敘,可資引用。故有查詢《淅河前線》原文之舉。

淅河戰壕對峙發生在隨棗會戰之前。與陸詒的事後採訪和陳北鷗的事中採訪不同,作為親歷者,哈庸凡不僅完整地參加淅河戰壕的構築過程,而且與全團官兵全程渡過“半年來淅河西岸之戰壕生活”;同時作為團級政治主官和戰地記者,他又具有敏銳細膩的觀察能力,因而此篇戰史文稿,可以說是淅河戰壕對峙事件的完整記錄。

《半年來淅河西岸之戰壕生活》氣勢宏大,猶如一幅軍事地圖,寥寥數語便把淅河對峙的來龍去脈說得一清二楚。開篇便從八十四軍奉命守備武漢週邊鄂東說起,“我軍奉命守備鄂東,鞏固武漢週邊,賴我將士們數月的浴血奮鬥,已經給予了敵人莫大的打擊。以後,我們因為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乃於十一月三日,全部由平漢南段,轉進到洛陽店、府君山、浪河店附近的地區。”

接著說到淅河失守後的形勢,“但正當我們從事整理補充的時候,而敵人因為要攻略隨棗,進窺襄樊,接著就派遣步炮騎兵二千餘,沿著襄花公路前進,而向我隨縣東邊的友軍六十八軍猛烈攻擊,淅河便告失守。於是敵人就漸漸迫近到了隨縣城東飛機場附近,這時形勢的嚴重,是不必說的了。”隨即,八十四軍奉命接替六十八軍防地,進而與敵人形成對峙,“我們在嚴肅命令之下,堅決地守住陣地,抵禦敵人。自十一月五日至十五日,我們與敵人整整的血戰了十天,往來衝殺,不下三四十次之多,終於將敵人的主力,逐回淅河東岸。同時也粉碎了他們西進的企圖,以後便成了對峙的形勢。”

這裡,作者濃墨重彩地概述了淅河戰壕對峙的戰略意義,“我們一方面利用時間的餘裕,以極大的努力,在守備地區構築了如鐵一般的強固陣地——以隨縣為核心,南北延長百餘裡,縱深三十裡,外有深溝固壘,內有鐵血兒郎。……至本年五月八日,為著遂行我軍原定的計畫,引敵深入,施行反包圍殲滅戰,遂將隨縣的陣地自動放棄了。在這六個月又四天的中間,確實有許多值得記述的事實,而為外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者,特為介紹,以饗國人。”

饒有趣味的是,哈庸凡在這裡明確提到淅河戰壕對峙時間為“六個月又四天”,是從1938年11月5日接替六十八軍陣地算起,直到1939年5月8日隨棗會戰打響後,八十四軍主動撤離防地止。恰好是六個月又四天。而陸詒採訪八十四軍一七三師時,廣西學生軍女兵蔣中琳所說的則是“六個月又五天”。這個“一天”之差,似以當時各師駐守前線陣地的實際天數計算的,或許一七三師比一八九師早一天接防。把時間精確到天,足見當時各師對戰壕對峙時間之持久備感自豪。

《半年來淅河西岸之戰壕生活》共分為七個章節,既有防守,又有進攻;既有軍事,又有政工。由於作者本人就是主力團政工主官,因而全篇當中政工內容尤為豐富。第一章“挖戰壕的一瞥”,寫開挖戰壕的一組畫面:

“無數的粗壯的手,舉著十字鎬,在挖掘著第二線陣地的交通壕。春天的泥土,是非常鬆軟的;手落到地面上,一塊黃土,便跟著十字鎬浮上地面來。另外一排一排粗壯的手,舉著圓鍬,把泥堆在壕外的地面上,構成了掩護上體的護牆。似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勞動著,交通壕漸漸地像一條蜿蜒的長蛇似的橫盤在碧油油的草地上。春陽緩緩地發散著燥熱,這些粗壯的手,都給掛上了一串串的汗珠。”

尤其難得的是,作者捕捉到一群政工隊員指揮士兵們唱《挖戰壕》歌的場面,並記錄下歌詞全文:

“挖戰壕,挖戰壕,

擔任構築重機槍掩體的士兵也跟著唱:

‘大家都來挖戰壕,

挖好戰壕打敵人,

別讓鬼子活著跑!’

嶺上,步炮連的弟兄也唱起來了:

‘你一鍬呀哼喲,

我一鋤呀嗨喲,

打退了敵人,

大家有功勞。’”

第二章“一面工作 一面抵抗”,寫官兵們在與強敵隔河對峙中,一面構築工事,一面頑強抵抗,三十天的功夫,淅河西岸的陣地已完全構築起來。作者誇飾恣肆地描寫這些工事:

“南北長約百餘裡,縱深二三十裡。——那真是美麗呵!三道工事蜿蜒地躺在陣地上,內中一叢叢的就好像魚鱗的排列,梅花的重疊一樣。廚房寢室廁所,都在戰壕裡建築起來,多麼美術。我們就是這樣地在壕裡生活起來,精神的舒適,勝過上海的洋房。”

第三章“雪夜偷營”、第四章“夜襲淅河”和第五章“毒氣嚇不退的一群”,則是敘述我軍在陣地防守之餘,還經常乘夜間出動,襲擾敵方堡壘,讓敵人步步驚心,不敢妄動。“雪夜偷營”裡襲擊回龍寺的命令傳來,士兵老馬的大嚷大叫的興奮,老韋仔細檢查槍支彈藥、服裝草鞋甚至刺刀的有條不紊;“夜襲淅河”裡一八九師以兩個團的主力奇襲敵人淅河據點,圍殲敵人一千餘人的戰績;“毒氣嚇不退的一群”裡敵人輪番向我軍陣地施放毒氣,部分官兵中毒倒下之時,其餘官兵仍本著堅韌不拔、犧牲到底的精神,頑強打退敵人進攻的故事,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

第六章“炮火裡長成的新力量”是全篇的重點,記述半年來依照“且戰且教”的目標,一八九師在各團建立軍士教導隊,集中培訓一線指揮員即各班班長,這批人被稱為“炮火中長成的新力量”。文稿全部七章中,唯獨這一章特地分為一二兩個部分,前一部分寫軍士教導隊的組織,訓練場地以及政治與軍事訓練課程的特色;後一部分則寫學員們課餘集體討論及文娛生活的情形。這一章中,哈庸凡特別截取他所在的一八九師一一○七團訓練和課餘活動場面,濃墨重彩地描述了新力量的長成。

他寫一一0七團訓練課堂裡的軍事掛圖:

“最值得提起的,就是一一0七團軍士教導隊的課堂:還有各種軍事掛圖,譬如:‘一線疏開之一例’、‘成散兵半群之一例’、‘成散兵行之一例’等。圖上的士兵,跪下的跪下,臥倒的臥倒,立定的立定。機槍、步槍,色色俱全。這種製造的圖例,是非常值得稱譽的,後來才知道是李劍秋隊副的創作。原來他是用紅薯雕成人物,然後再印到紙上去的。這就大大的幫助了學兵們於操典的瞭解。”

這時,一八九師一一0七團中校團長為王佐民,後更名王佐名,因與他人姓名雷同,1942年10月奉令改爲王佐文。哈庸凡任一一0七團少校政訓員(亦稱指導員)。關於這一時期的部隊整訓,他在《我的自傳》中也有述及:

“這時,一八九師在隨縣的任務是一面防禦,一面整訓。一一0七團辦了一個學兵隊,輪訓全團班幹。我和政治部派來的一個科員,就在學兵隊裡負責政治訓練——上政治課和參加小組討論。”

這一章中還有好幾處對指導員(即團政訓員)具體工作的描述:

“你別瞧他們都是兵大哥,他們寫起稿來可真踴躍。不會寫的,自己講,讓別人代寫。不然,便是三五個人來集體創作。指導員向他們提出的口號是:‘有意見都要發表。’”

“在空閒的時候,時常可以見到一兩個學兵圍著老百姓很高興的在談話,親切得就像家人父子一般的。有一次,我曾經詢問一個學兵為什麼跟老百姓這樣要好,他毫不遲疑的回答我:

‘指導員不是告訴我們,向生活學習,向一切的人學習嗎?’呵!這句話,是多麼有力的回答啊!”

最後一章“新‘八陣圖’”,說的是隨棗會戰爆發後,敵人對八十四軍陣地狂轟濫炸,我軍做戰略轉移,撤離淅河戰壕的情景。1939年4月底,隨棗會戰爆發,八十四軍陣地全線遭到敵人猛攻:

“血的腥味在空氣裡蕩漾著,各種大小火力爆炸的聲響,沒有一刻停止。整天十五榴彈炮集中轟擊獨山二五九六高地、大小沈家灣等全線的陣地,火光照紅了半邊天角。像豬肚一樣的輕氣球,整天升在東邊,不住地在偵察我軍的行動。而且是一天一天的向西北推進,隨縣漸漸地陷入孤立的境地了。”

而撤離相伴半載的戰壕,讓官兵們多少有些不舍,作為團的政工主官,作者對這一情景寫得十分細膩和動情:

“如果不是命令的話,我想,那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由沈家灣前線撤下來的。六個月的前線生活,對於這些士兵們應該是多麼親切、多麼依戀的一個記憶:這裡有敵屍橫陳的沙灘;有血汗構築成的陣地;有曾經為他們擋住炮彈破片的掩蔽部;有曾經為他們用來避寒的草蓋;更有在火線上售賣食物的老鄉,洗衣的婦女。所有陣地裡的一木一草,他們都是非常熟悉的。然而,到如今,他們是要離別了。人類到底是富於情感的動物,最後一分鐘,有些老百姓簡直要淌下淚來。黑暗中,指導員用溫語安慰他們:“趕走了日本鬼子,我們再來。”懶洋洋的腳步,在黃昏的月色下移動著。”

對於八十四軍基層官兵不願撤離陣地的情形,時任第五戰區長官部參謀處情報科科長霍冠南當年在《鄂北會戰經過》相關記述亦可印證:

“敵以第三及十三師團為基幹的右翼縱隊在飛機大炮毒氣援助之下,於四月廿八日開始沿隨棗公路及其北側地區向西猛進,我覃軍[2]下級幹部及士兵因不願與曾經守備半年以上的陣地頓時離開,竟忘懷整個計畫的進行,而仍然在隨縣及其以北陣地與敵作殊死戰,致使敵軍傷亡慘重(達五千餘人),而將其進攻襄樊的勇氣完全嚇退了。故敵雖攻佔隨縣及高城一帶,但終彷徨不前。”(1939年7月1日廣西日報)

隨棗會戰烽煙既起,我軍為把敵人引入包圍圈,主動撤離淅河戰壕。戰壕對峙事件至此似已結束。然而,作者卻給讀者留下一個奇妙而震撼的尾聲。我軍退出隨縣三天后,敵人仍然縮在在淅河東岸不敢進攻,這是他們接受了六個月來的教訓,明曉“這裡有著鐵一般的堅固陣地,更有鐵一般的英勇戰士”;四天過去,還是不敢動彈,害怕鑽進我軍的“圈套”;直到第七天晚上,明顯發覺對岸情況有變,才在“大炮機關槍密熾之下,向我軍陣地攻擊前進,一步摸索一步,一步站穩一步,半夜才撲到我們的鹿砦旁邊。打開鹿砦進來,在縱深配備錯綜複雜的陣地裡迷亂跑了一頓,甚麼也沒有找到,後來才知道是一座空城”。

這個尾聲,看似閒筆,其實正是我軍半年來淅河戰壕對峙的戰果顯現,讓敵人不敢越雷池半步。作者由此聯想到諸葛亮在魚腹浦擺的“八陣圖”,並以此作結:

“看過三國志的人們,一定會記得孔明在魚腹浦擺過八陣圖,把孫吳的兵嚇得不敢前進。想不到這一座空空的陣地,也可以阻止了敵人至七日七夜之久。追溯起來,還是固守六月的弟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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