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認為西方正在墮落,他錯了

文/保羅·克魯格曼

普京入侵烏克蘭首先是一種罪行——事實上,當你閱讀本文時,戰爭罪行仍在繼續。但它也是一個錯誤。在不到五周的時間裡,普京毀掉了俄羅斯的軍事聲譽,使他的國家經濟遭受重創,他本想破壞的民主聯盟也得以變得更加緊密。他怎麼會犯這種災難性的錯誤?

當然,部分答案是強人綜合征:普京身邊的人只會告訴他他想聽的話。所有跡象都表明,他因為相信了自己關於軍事實力以及烏克蘭人渴望服從俄羅斯統治的宣傳,從而陷入了這場災難。

但也有理由認為,普京和他在西方的許多仰慕者一樣,認為現代民主國家已經墮落到無力做出有效抵抗的程度。

事情是這樣的:當我看著美國時,我擔心墮落的確讓西方變弱了——但不是讓普京和那些像他一樣思考的人堅信的那種。我們的脆弱性不是來自傳統家庭價值觀的衰落,而是來自傳統民主價值觀的衰落,例如對法治的信仰以及甘心接受不如你意的選舉結果等等。

當然,道德鬆懈摧毀大國的說法可以追溯到幾個世紀以前。在好萊塢版的歷史中,羅馬帝國的衰落是因為它的精英們忙於狂歡,無暇顧及打敗野蠻人的事情。實際上,在這個故事上的時間節點是錯誤的,但我過一會再回到這個問題上。

現在困擾右翼分子更多的並不是與性放縱有關的弱點,而是與性別平等有關:塔克·卡爾森警告說,中國軍隊正在變得“更加男性化”,而我們的軍隊正在變得“更加女性化,無論女性化意味著什麼,因為已不存在男女之分”。參議員特德·克魯茲轉發了一段視頻,將美國陸軍招募視頻與一名剃光頭的俄羅斯傘兵的鏡頭做比較,宣稱“對性別平等覺醒且閹割性別的軍隊”可能並非上策。

很好奇那個傘兵在普京入侵烏克蘭後怎麼樣了。無論如何,俄羅斯的“反覺醒”軍隊未能打敗實力遠遜於它的烏克蘭軍隊,俄羅斯遭受的重大傷亡已經證實了任何研究過歷史的人都知道的事實:現代戰爭不是靠張揚的大男子主義來取勝的。勇氣和耐性,體魄與品行一如既往地重要;而且像後勤、車輛維護和通信系統等更平凡的工作也是如此。

順便說一句,我不得不提一下,最近發生的事件也證實了一個真理,即許多——也許是絕大多數——作出硬漢姿態的男人……都不是硬漢。普京對烏克蘭失敗的反應非常像特朗普:堅稱他的入侵正在“按計劃”進行,拒絕承認犯過任何錯誤,並抱怨抵制文化。我有點期待他發佈用馬克筆粗略批改的作戰地圖。

但我們現在要回來談談最關鍵的那種墮落。

正如我所說,好萊塢版的羅馬衰敗經不起推敲。誠然,帝國的優越使少數人得以過上奢侈的生活,可能包括偶爾的狂歡;在現代,與該精英階層最接近的對應將是……俄羅斯寡頭。但在那個養尊處優的、放蕩的精英階層出現後的幾個世紀裡,羅馬一直保持著其領土完整和軍事效力。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歷史學家有許多理論,但一個重要因素肯定是幫助建立政治合法性的規範被侵蝕,以及——尤其是在西元180年左右之後——一些羅馬人對彼此使用暴力的意願不斷增長。

今天在美國發生的事情顯然與古時候的危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然而在當今,每個月都會有事件更進一步地揭示美國政體的很大一部分——包括政治精英的成員——都蔑視民主原則,而且為了贏不惜一切代價。

上一任總統在選舉失敗後仍試圖保留權力,他煽動的暴徒沖進了國會大廈,可是我們卻如此迅速地將這一事實當作正常。許多人參與了推翻選舉結果的行動——我們最近瞭解到,其中一位是最高法院現任法官的妻子,該法官甚至在關於那件未遂政變的案件中都沒有自行回避。

雖然特朗普連任的努力失敗了,但如今回頭看,他所在政黨的大多數人實際上已經支持了這一企圖。

為什麼這與烏克蘭有關?普京實際上在打賭,在他征服的過程中,軟弱無力的西方會袖手旁觀。但相反,拜登總統非常有效地動員了一個民主聯盟,該聯盟迅速向烏克蘭提供援助並幫助羞辱了侵略者。

但是下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時,美國可能無法領導一個有效的民主國家聯盟,因為到那時我們自己已經放棄了民主價值觀。

要我說,那才是真正的墮落。

文章來源:NYT中文2022年3月29日

作者簡介:保羅·克魯格曼(Paul Krugman)自2000年以來一直是時報的專欄作家。他也是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的傑出教授。克魯格曼因在國際貿易和經濟地理方面的成就獲得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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