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月亮的歌

（一）

小時候

媽媽教我一首歌

“月亮走，我也走

天邊有個好婆婆

婆婆請我吃月餅

吃了月餅再唱歌”

(二)

兒歌朗朗的日子

已是遠古的時代

生活的陰影抹去了童年的純真

保住得是月的光華和綿延的夢

掌著人間的滴漏

你數著永不間斷的天災人禍

裝載不下的血流都留在黃昏

你把悲涼和無奈掛成一臉的蒼白

你已遭遇過來了

身上百孔千瘡

默默地接受孤冷的命運

痛苦消隱曾永恆的寂寞和淒清

或早已送走了

自身的一半都永遠深陷在漆墨裡

可還把借來的一點熱和光

去照拂街燈明亮卻還黑暗的人間

（三）

最需要光線的地方

不是霓虹閃爍的繁街鬧市

你總是在暗夜裡發出光輝

讓失明的心靈亮一亮

你柔情的眼瞳裡有離鄉的人

故鄉的山山水水一幕幕

有掛著蔥蒜玉米的農舍

和那日思夜想的父老親朋

大都會的人們最易忘了你

衣香鬢影追趕著自設的虛幻

天真無邪早已淹死在酒瓶裡

憑窗掛淚才會向你細訴衷情

今日俊俏的姑娘和小夥望著你

是一塊亮閃閃的金盤子

羅曼蒂克早已被現實綁架

姑娘小夥的眼中只剩算盤一把

（四)

深山大野裡的年代漸去漸遠

憔悴的戰士為理想犧牲了畢生的幸福

跳動的螢火總劃不出光明

月兒啊！失落的時刻只得向你追尋

他們總是在葉縫間偷偷瞧你

在兩山之間望著你沉重得快一同墜下

家已是六十年前一個清如湖鏡的記憶

從中撈起的是流失無蹤的溫情

童稚的笑聲追逐著歡跳的燈籠

那是最後一個中秋啊！

流彈打從老人身上穿過

孩子提著的雲片糕鮮血直流

（五）

草原怒吼的矛尖

插死的卻是自己的同胞

四躥的難民如驚恐慌亂的鹿群

月色茫茫的Savanna無處安身

文明的二十世紀表演著原始的橫蠻

波士尼亞、克羅埃西亞、科索瓦和盧旺達

還有那歷代受盡淩遲的印尼華人

月色下擴大的瞳孔格外恐怖淒傷

雙眼已是乾枯的河床

石翁仲的眼神茫然呆板

你一線月光投給苦難的人

他們看到前途僅僅在樹林小路的終端

（六）

人們其實都清清楚楚

你那斑駁沒有空氣的月表

住不下嫦娥，長不出桂樹

可你就是個綿延美麗的夢啊！

柔似輕絲的月光

流出來無限的希望

夜空飄忽的浮雲懸著夢的現實

生存是一片虛無縹緲

你說風中的蘆葦有什麼奢望

僅僅禱告著狂風不要把它折成兩半

餓成乾屍一樣的艾瑟爾比雅孩童

腹內饑空越是鼓脹

雙眼如銅鈴苟延著斷線的生命

引長著脖子睜著殘眸望著你

就想著一塊餅

即便是乾癟無味的一塊餅啊！

  ▍作   者

陳劍，1940年生。新加坡著名學者、詩人。國際詩人筆會發起人及主席團成員。曾任美國跨國技術集團亞太副總裁、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及新加坡公共服務學院特約教授，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國際冷戰史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曾任新加坡作家協會理事長、五月詩社顧問、澳洲華文作家協會顧問、亞華作家基金會副主席、新加坡書籍理事會副主席、澳洲國立大學南方華裔研究中心顧問、新加坡亞洲研究學會榮譽會長、南洋學會理事、新加坡國家檔案館理事等職。 著有《無律的季節 – 陳劍抒情詩選一集》、《火鳳凰》、《等在風中》、《神州踏月行 – 陳劍抒情詩選二集》、《雲朵的遐思 – 陳劍哲理小詩選》、《風無定處亂飛花 – 陳劍情詩選》、《異鄉覓知音 – 陳劍譯詩偶得》等詩集及文論《陳劍詩文論稿》等。學術方面，專注研究東南亞地區國際冷戰史，編著有《與陳平對話 - 馬來亞共產黨新解》、《浪尖逐夢 - 餘柱業口述歷史檔案》、《砂拉越共產主義運動歷史對話》、《烈焰中追夢 - 砂拉越革命的一段歷程》、《風雨征程 - 馬來亞地下組織新盟簡史》、《陳劍歷史、文化論稿》等歷史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