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父親真的很像

文-趙孝萱

《我父親》出版後爆紅,我立馬也搶了一本。因為媽媽之前在詩萍兄 Facebook看到部分段落很喜歡,還說看了很感動,我就先借了媽媽看。

承蒙詩萍兄再慷慨惠賜簽名大作,還大筆一揮簽上「父親的故事/我們生命的源頭」。這書寫得簡潔流暢深摯感人,真的很好看,我很快就讀完了。但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落筆。一則是描述的許多場景真的太像,其次是爸爸才剛走幾個月,我讀來總是觸景傷情。

花果飄零,花飄到這裡來,下了地,生命在此紮根。日復一日,已然花繁葉茂,自植靈根……

與詩萍一樣,我們都是上世紀中葉戰亂流離來台的移民後代,從我爸算我是第二代;從我媽算我是第三代。我們與兒女都在台灣生了根,台灣是我們的家。爸爸也已與許多長官袍澤長眠在這個島嶼上的一座大山裡。

我們的父親真的很像~

我們的父親都一樣有模糊而且越來越淡的故鄉記憶。隻身離家,孤苦飄蕩無依,歷盡磨難。他們記憶中的父母模樣永遠定格在離家的那一刻,我爸同樣也很想念我此生未曾謀面的爺爺奶奶,但他竟然在爺爺奶奶過世十年以後,才輾轉從香港知道他魂牽夢縈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也寄了很多錢回去。不一樣的是我爸後來提早退伍就是急著回老家看看。但父母已杳,家園已非,只能在爺爺奶奶的墓前痛哭失聲。場景真的就是余光中那句詩:「鄉愁只剩下小小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又因為爸爸的兄姐姪因有親人在台灣,運動時受了很大的苦難,所以爸爸對老家親人總有種難以言喻的負罪感。

我爸也是本來只是跟著同鄉叔叔外出發展,沒想到進了部隊。也是跟著部隊移防來移防去,跟著上了一艘船。他在船上腹瀉不止,幾天後張開眼睛發現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熱帶島嶼,一問才知道這個地方叫高雄。不同的是他在南部上岸。

八二三炮戰我爸也在壕溝裡差點被炸死,也是戰火餘生。我爸孑然一身,也是在三十幾歲才遇到一個相愛相守同甘共苦的賢淑女子,也生了四個打打鬧鬧的孩子。他們倆也是胼手胝足為家庭辛勞奮鬥,也好不容易慢慢攢了自己的房子。我的兒時印象也多是跟弟妹在床上擠來打去的。

看到詩萍兄寫到他父親去送外公最後一程的場景,老人說從此沒有人再給他紅包了。我也想到因為外公外婆也是我爸的唯一長輩,而且他們有眼光讓畢業於台灣師大的美女千金嫁給一個一無所有的窮醫官;所以爸爸對二老也是孝順備至,呵護有加。

以前逢年過節,家裡來訪的也多是爸爸的老鄉叔叔伯伯。這些同樣是離鄉背井隨命運不小心飄蕩來的同鄉們,當然得抱團取暖。端午節家裡總有湖州粽,過年有寧波年糕,還有伯母給我們幾個做小棉襖。然而不只爸爸老了,爸爸也是得送老鄉他們一個個走。爸媽家裡的毛巾堆積如小山,媽媽說都是一次次去喪禮帶回來的。

軍人對兒女的教養都很嚴厲,看到書里他被爸爸吊著打到我那幕,我也想到高中時因為看了隔壁書店黨外雜誌,在家妄議國事,被我爸罰跪在電視機前。還有從小有男生打電話到家裡找我,他都要問你是誰,你找她做什麼,嚇得沒人敢打來我家。我即使交男朋友也必須晚上九點前回家,我爸會在門口等我。軍人的爸爸都是一樣的。還有不願意拿拐杖,特別不讓人攙扶,仍要維持革命軍人的自尊,這一點也特別相似。

我爸爸後來也同樣是子孫滿堂,又有了三個女婿,一個媳婦,十一個孫子。爸爸的親家也是族群融合的經典案例,其中不但有番薯家庭,也有芋頭番薯家庭,還有歐洲貴族家庭,當然我們都是台灣人。

艱險我奮進,困乏我多情~~

作家能以家族生命故事揭示出一個大時代的人物群像,真是難得的時代記錄。這書里有著滿滿的愛、責任、牽掛與感恩,箇中許多場景讀來讓人低回不已,久久難忘。詩萍兄對人世與家族有如此真摯細膩的真情感性,娓娓道來,深情款款,很是動人。真是「情之所鍾,正在吾輩。」

的確,得知道個人生命與價值的源頭,才能更明白人生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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