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隨筆: 舊時堂前燕,飛入政府住宅

文-楊松年

是秋天時分,落葉紛紛掉落,我陪華南叔坐在公園石椅上。
華南叔今年九十出了,滿臉皺紋,白髮稀稀疏疏的。 年紀雖然大,但是頭腦蠻清楚的。
“很多人說,人生變化真夠大,這句話,沒有什麼人比我體會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把煙圈噴出來後說:“這花園常常讓我想起以前的家。”
提到他以前的家,自然會提到他父親。 我沒有見過他父親,但是常從我父親那裡聽到他:“德長兄可真是個人物,高高大大的,聲音洪亮,人夠義氣,也真有本事。”
不過華南叔提到他,則是毀譽參半。
“我們的家鄉在泉州水頭,大概是二十年代初吧,泉州盜匪猖獗,國軍也狠如虎狼,我父親覺得實在呆不住了,就變賣家產,帶著我母親一塊到這裡。“
“他實在很有本事 ,右手經營樹膠業,左手操弄股票,沒有幾年 ,賺得盤滿缽滿。”華南叔面帶喜色道.
”當年我們住的屋子,就有一個大花園,花園裡也有幾張這樣的石椅。住屋很大,有三層樓,一個寬大的廳堂,九個不小的房間。從鐵門到住屋,可停四輛車子,從樓下走上二樓,得爬上二十多個彎彎的梯級。”華南叔輕拍椅子,繼續道。
“屋子確實很大,我們小孩子常玩躲藏遊戲,要找到人很不容易。”

“唉!”他嘆了口氣,接著說。 “他錢賺多了,心也大了,連娶了兩房太太,兩房阿姨各有三個孩子,我這邊是老大,有三個弟妹,算起來,整家有十個孩子,蠻熱鬧的。”
聽我父親說,當時人們提起他父親,多舉起大拇指紛紛讚揚他能幹,有福氣。
“唉!”華南叔又嘆了口氣說。 ”誰料三十年代初一場暴風雨,膠價大跌,股票成廢紙,銀行緊緊相逼。我們家道中落了,搬到郊外鄉村的亞答屋。兩個阿姨不久各自走了,十個孩子團團圍在我父母親左右。不久,我父親憂鬱去世,一家擔子落在堅強的母親身上。”
“十個孩子沒有受到良好教育,有些當了小販,有些航海去了,有些做商店伙計,有些是酒樓招待,我也成了德士司機。”
七十年代,城市重建計劃實施 ,他們被逼遷,遂化整為零,紛紛搬入政府住宅,各自營生。
輪到我嘆口氣:“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政府住宅。”
這時,天上突然風雲吹卷,大自然和人生一樣,隨時會有巨大變化。 我和華南叔趕緊離開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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