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浮記|一直火熱,並不水深

文-二爺ALEX

  我大學英語當年勉強過了四級。到了美國後,發現所學的不過是啞巴英語,聊勝於無。所以去辦理SSN(相當於我們的身份證號碼)的時候,我擔心這麼重要的事會因為我的塑膠英語產生障礙,所以提前給社會安全局打了一個電話。

加州作為移民州,官方語言除了英語還有西班牙語,但是並沒有漢語。我用帶五毛特效的英語說,我是新移民,英語不太好,辦理事務能不能要求一個漢語翻譯?對方直接答覆,你想要普通話翻譯還是廣東話翻譯?

就這麼我在一個翻譯的陪同下順利辦完了事。稍後我在DMV(相當於我們車管所)辦理駕照的時候,遇到一個印度裔雇員,他的印度英語我聽起來真的痛不欲生,就隨口問你們這裡有懂中文的華人雇員嗎?他很快就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一個華裔過來說,抱歉,我普通話不好,廣東話你看行嗎?然後也順利辦完了事。

在國內政府機構辦事,從來都是被提要求,在美國我才慢慢習慣了理所當然的提要求。

在美國的第一個報稅季我就以一個外國人的身份報了稅。雖然我只有一些文章收入,還是人民幣,在平均家庭收入極高(超過10萬美元)的加州,真的是無足掛齒。但是我覺得入鄉隨俗,窮歸窮,還是應該報。會計師核算後,我繳稅1100美元。繳完後會計師提醒我,注意看你的銀行帳戶,很快有驚喜。

果然,一個月後,聯邦1800美元的退稅就到賬。過了一個星期,第三輪紓困金1400塊又補發到賬。也就是說,報稅後,美國政府給我的錢,是我繳稅額的差不多3倍。

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跟會計師說這真的是無功受祿。會計師說這是你應該拿的,你為美國納稅,這是美國政府應該給你的。明年你如果以家庭報稅,你的退稅會更多。

說起來我在國內也當了17年納稅人,只收到過一次退稅,合計53塊。

2020年美國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我策劃了一次長途旅行,從加州的洛杉磯出發,穿越內華達、猶他、亞利桑那。那個時候正是加州疫情最為嚴重的時候,每天確診的病例超過5萬,我所在的洛杉磯單日也時常破萬。

但這並不影響我的旅行。沒有人守在家門口勸返,也有沒有人在兩州邊界檢查,更沒有所謂的健康碼。我就帶了一個駕照在四個州無拘無束的浪了半個多月。並沒有人或者商家因為我來自疫情最深重的加州有什麼不快,也沒有人在乎我的中國人面孔。實際上,和我之前的出遊比起來,僅僅是大家都戴了口罩的區別而已。

時至今日,疫情爆發已經快兩年,我一次核酸都沒測過——雖然我已經打完了疫苗。倒不是我不在意健康防護,而是確實沒有這樣的要求。

所以很多人問我,美國疫情這麼嚴重,為什麼還不抄作業的時候,我都覺得很難回答。因為這個涉及不同制度下對於個人自由、個人權利的理解。有些事,只不過是另一個維度的世界不屑於罷了。

時至今日,無數國內城市還在一遍又一遍的做同樣的作業,我想美國人永遠不會抄了。

我曾經帶著家人去一個位於沙漠中的地質峽谷玩,因為事先沒有勘查好線路,車子也不給力,走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輪子陷進沙坑裡面拋錨了。我一個人弄了半天毫無辦法,準備打911求助了。

  這時候正好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從峽谷裡回程路過,見我一籌莫展,主動停下來幫忙。男的叫做安德魯,他比我還捉急,趴在沙地上挖坑墊石頭,忙前忙後,當時沙漠裡面地表溫度起碼有50度,兩分鐘下來就汗流浹背,忙活半天都無果。這時候陸續又有幾輛車經過,也加入了搶救行列。但是我的老爺車因為實在過於古老,沒有可以拖掛的地方,所以一群人忙了半天,還是無能為力。

  我特別過意不去,我說你們先走吧,我自己來處理。安德魯看我人生地不熟,英語還不是很利索,堅持要幫忙到底。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最終為我找到了一個就在附近的拖車來救援,在和對方確認好時間和地點後,跟我交代好才離開。

  我留下了安德魯的電話,到家後,我給他發了一條感謝的短信。他回了一句:玩得開心,希望美國如你們所想。

來美國後,有些朋友告訴我,美國人有時候會熱心到愛管閒事的地步,在我們中國人看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事情,他們往往不會坐視不理。比如有個朋友說他自己的小孩因為疫情考慮,沒有讓他們去上學,結果鄰居發現後,直接把他投訴了,學區很快就有人上門詢問不送孩子上學的原因。這種事情如果沒有合理的理由,嚴重起來甚至會剝奪父母的監護權。因為在美國人看來,孩子不是父母的私人產品。這種事情我也體會了一次。

我家附近有一個小公園,有時候,兒子和女兒會拿著滑板去那裡玩。有一天這兩個淘氣鬼晚上溜出去玩,我並不知情,也就沒有跟著。結果有一個在公園遛狗的年輕人發現他們兩個小屁孩無人監護,大為緊張,當即詢問他們情況,確認是真的沒有大人跟隨後,這個年輕人就呆在他們附近看護,直到他們離開。兒女回來跟我說了這事,我覺得很慚愧。我也很感謝他沒有報警,否則我也難逃詢問。

在美國開車,剛開始最讓我詫異的,就是無論城市道路還是高速,都沒有攝像頭。很多時候,遵守交規完全是靠自覺。比如美國有種專門為多人乘車準備的車道——CARPOOL LANE,理論上你一個人開車是不能使用的。但是由於沒有攝像頭,實際上你就算用了,一般也不會有人知道。但我幾乎沒有見過有人鑽這個空子,哪怕高峰時期普通車道堵得排長龍,也很少有人去擠佔這個車道。

再比如美國很多城市道路是沒有紅綠燈的,行使這種功能的就是路邊一種簡單的紅色路牌:STOP。你看見這種路牌無論什麼情況,你都必須停車,如果路口還有其他車,就按照先後順序通過。這個過程也完全是靠自覺、禮讓的。這種設計在國內可能就要亂套,因為肯定有相當一部分人搶著過不會讓。

你很難想像這麼一個全球科技最發達的國家,他抓違章的方式,居然跟一百年前還是一樣的:那就是員警蹲在路邊,發現有人違章的時候開車去追,去截停。

在我們看來一個攝像頭就能解決的事,在這裡卻變成了要耗費巨大人力成本的事。瞭解美國的法律後才知道,並不是美國員警不想省事,而是法律不允許。在任何公共場合安裝監控,都涉及民眾的個人隱私問題,如果沒有法律上的授權,在美國這樣一個任何事情都可以打官司的地方,那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美國員警只能日復一日採用古老的手段抓違章。

而且我在看了很多美國所謂的連環殺人案資料之後發現,很多案件在中國可能成不了連環案,因為無處不在的監控,可以很快鎖定疑犯的蹤跡。但在美國,很多案子成為懸案,就是因為很多監控手段受限不能用,警方的偵查方式極為有限。

但即便如此,如果你問普通的美國人要安全還是要隱私,我相信千篇一律的回答可能都是後者。這又是另一個維度世界的思維。

我曾經和許多熱心的人一起,接力式的幫助過一個千辛萬苦來美國的年輕人。我幫他倒不是因為我多麼喜歡他,是因為我覺得每一個敢於追求自己夢想並付諸行動的人,在遇見困難的時候,無論如何,我們是不該見死不救的。

但可能因為性格原因,他比較敏感多疑,對於幫助過他的朋友,無端懷疑別人要利用他。特別是有人慫恿他,海外華人群體龍蛇混雜,中國人專門坑中國人,你要遠離華人圈。他隨即高調開撕。

我以一個朋友的角度告誡他,每一個種族的圈子都不是純潔的。你從國內離開不名一文,有什麼值得別人利用的?你全世界浪跡的每一步,其實都仰賴於世界各地無數素昧平生的華人的幫助,別人願意為一個陌生人出力、出錢,難道是圖你飛黃騰達作為回報嗎?你的故事,恰恰是海外華人難得的互幫互助、不計利益的範例,你怎麼能反咬一口呢?

他很快拉黑了我。那一刻我才覺得,他其實就是自己所形容的那一類華人。

我剛到美國時為了生活方便,住在華人區,房東是一個東北瀋陽人,來美國已經18年。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我們兩人都呆在家裡,天天聊天。他很多年前在瀋陽的某個國企幹木工活,後來不幸下崗,開過飯店擺過地攤,都沒有掙到錢。迫于生計一狠心,借了一筆錢,來了美國。他當時的想法純粹是來打工掙一筆就走,所以跟傳統的中國民工一樣,特別肯下苦力,最狠的時候,連續工作50天不休息。他幹的是裝修活,既要技術也要體力,並不輕鬆。

  憑著吃苦耐勞,錢他是很快掙到了,而且靠一個人幹活就妥妥的養活了一家人,邁入中產。但是卻並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衣錦還鄉。一件小事永久的改變了他“掙了就走”的想法。

他有一次接到一單大活,但地點遠在德克薩斯州,那個時候還沒有導航,全憑地圖和一張問路的嘴。他按照位址開車跑到一個大山裡,轉來轉去找不到。後來迫於無奈找到附近一個小鎮的消防站問路。他文化程度不高,完全不會英語,只能跟人家比劃。這個消防站的人卻高度重視,一個人打電話幫他聯繫業主,確認地址;一個人攤開地圖為他研究路線;還有一個專門去鎮上找中文翻譯……

活後來順利幹完了。這件問路的小事他卻沒法忘記。他說,我在國內無論在國企幹活,還是自己闖蕩,從來沒有這個待遇。他們是真的把一個外國打工的當人看呐。從那天起,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留在美國。

到如今他英語依然很糟糕,但是不妨礙他紮根於此。他經常說,在這裡我還是個人,回去了,我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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