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萬籟俱寂時,是誰在歌唱?

文-Philippe Jaccottet。譯-薑丹丹

菲力浦·雅各泰(Philippe Jaccottet,1925-2021),1925年生於瑞士,1953年起定居法國,潛心詩歌、散文、文學批評的創作。他的詩歌擯棄浮華與媚俗,以精妙細膩的語言,挖掘事物的內在詩意,朝向事物本身,切近存在的本真。他的詩歌作品以其 “含蓄”、“樸素”、“清醒”的特徵被認為是當代法國詩歌“紛雜、喧嘩的合唱”中最真實的聲音之一。詩人于2021年2月24日去世。

聲音

當萬籟俱寂時,是誰在歌唱?是誰

用低沉而純淨的聲音唱著那麼優美的歌?

難道是在城外,在魯賓遜,

在一個覆蓋白雪的花園?或者就在附近

某個人沒想到會有人在聽?

不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因為白晝終歸

會讓那看不見的鳥引路。但讓我們只是

靜下來。一個聲音升起,如同三月的風

從古老的樹林帶來力量,它笑著來到我們

身旁,

沒有淚水,更笑對死亡。

當我們的燈熄滅時,誰在那裡歌唱?

無人知曉。但只有那顆心聽得見

那顆既不求佔有,也不求勝利的心。

致清晨

黑夜不是人們設想的,火的背面,

不是白晝的墮落,也不是光的否定,

而是製造的遁詞,為了讓我們睜開眼睛

看映得那麼亮卻不曾被揭示的事物。

可見物的虔誠僕人們遠去了,

在黑暗的葉叢下築了

紫羅蘭的居所,最後的

避難所,給年邁的無家可歸的人……

正如油熟睡在燈盞裡,須臾,

所有一切將化成光芒,呼吸

在被飛翔的鳥群攜走的月亮下麵,

你低語,且燃燒。(但怎樣說出

那種對聲音來說太純淨的東西?)

你是冰冷河流上新生的火,

田野裡躍起的雨燕……我看見,在你身上

大地之美敞開,執拗地堅持。

我在和你說話,清晨。但這一切

難道只是空氣中飛翔的話語?

流浪是光明。人們將要擁抱的光明

成為人們擁抱過的光明,消逝。

願最後一次在祈求她的聲音裡

她冉冉升起,煥發光芒,黎明。

維納斯港

大海再一次暗啞。你明白

這是最後一夜。但我將呼喚誰呢?

除了回聲,我不和人說話,不和任何人。

在礁石塌陷的地方,大海是墨黑的,敲響了

雨之鐘。一隻蝙蝠

撞在空氣的柵欄上,受驚般地飛翔。

所有那些日子都失去,被它的黑色翅膀

撕裂,過於忠貞的這片水域的宏偉

讓我漠然,因為我一直

不和你,不和任何東西說話。願它們沉陷,

那些“美好的日子”!

我啟程,我繼續變老,沒什麼重要,

對離開的人,大海把門摔得砰砰響。

穿越

在這裡,我找到的不是美神,

在讚美過那個二等艙室之後,

登陸帕爾瑪,忘卻我的憂愁,

找到的卻是逃逸,這個世界的美。

另一個,我也許在你的臉上見過她,

但我們的流程就像這片水域

塗寫了碩大的難以識別的草書,

在那不勒斯南部的海灘上,頃刻被夏天

吞沒,

淡淡的符號,又重寫在門簾上……

她不給予我們這些強迫她的人

我們正如邊界上的冒險家,

她不給予害怕付出代價的吝嗇鬼。

她也不給予奇異的地點,

但也許給了等待,給了含蓄的沉默,

給了在稱讚中被遺忘的人

她的愛只是秘密地生長。

踩著月亮的腳步

那夜,我俯身在窗邊,

我看見世界變得輕盈

不再有屏障。所有

在白晝裡束縛我們的事物似乎

現在帶我走進一幢水宅的內部

走向一次又一次敞開,朝向某種

如青草般細弱而閃亮的事物:

我無所畏懼地走進草叢,

我感激大地的清新,

踩著月亮的腳步,我說“是”,又逃走……

遙望傷口

啊!世界過於美,對血液來說

它被糟糕地裹在裡面

總在人的身上尋找

逃逸的時刻!

受苦的人,目光燃燒,而他說“不”,

他不再愛戀光的運動,

他貼在地面,他不再知道他的姓名,

他那說“不”的嘴可怕地深陷到泥土裡。

在我的身上凝聚了明澈的

道路,

我們長久地記住我們隱秘的

交談,

但有時連天平也是可疑的

當我彎下腰時,我隱約地看見大地佈滿鮮血。

果實

在果園的房間裡

它們是懸掛的球體

被時間的奔走染紅

是被時間點燃的燈

其光芒就是芬芳

人們在每根枝條下呼吸

芬香而迅疾的鞭子

* * *

它們是草叢中的珍珠

珠光愈發泛著玫紅

隨著霧越來越近

它們是越來越重的墜子

點綴越來越少的衣裳

* * *

它們沉睡了那麼長時間

在成千的綠眼皮下面!

而炎熱

用那麼加劇的急促

賦予它們熱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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