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魯迅的《阿金》

符懋濂/新加坡學著

雜文《阿金》的第一句,便是“近幾時我最討厭阿金”,文中還重複了“討厭她”與“最討厭阿金”。究竟為什麼最討厭?是因為她是個愛胡鬧的姨娘(女傭),鬧得周遭雞犬不寧,致使魯迅先生無法安心寫作?表面上似乎是這樣,但事實上決不然。

《阿金》的寓意深刻,發人深省,例如魯迅寫道:“文章做不下去了,有時竟會在稿子上寫一個‘金’字。;但我們也得想一想她的主子是外國人,被打得頭破血出,固然不成問題,即使死了,開同鄉會、打電報也都沒有用的,——況且我想,我也未必能夠弄到開起同鄉會。”阿金敢於胡作亂為,完全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魯迅也不例外,顯然依仗租界主人的勢力。

在1930年代的上海,曾出現“華人與狗不准進入”的告示牌。租界內洋人專橫跋扈,司空見慣,文章多少也折射一些,如說“但那洋人就奔出來了,用腳向各人亂踢,她們這才逃散,會議也收了場。這踢的效力,大約保存了五六夜”。因此,凡是依仗外國勢力者,不論是文人墨客,還是買辦管家,魯迅先生都最厭惡、憎恨。由此我們就不難理解他為何“最討厭阿金”了。

阿金遭解雇之後,魯迅“還討厭她,想到‘阿金’這兩個字就討厭;在鄰近鬧嚷一下當然不會成這麼深仇重怨,我的討厭她是因為不消幾日,她就搖動了我三十年來的信念和主張”。這段話也頗值得玩味、深思,至少肯定了“鬧嚷”不是“最討厭”的主因。

另一關鍵性句子:“以後總要少管閒事,要煉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炸彈落於側而身不移”。這話與其說提醒自己明哲保身,不如說諷刺當權者要他“少管閒事”,閉嘴封筆,以落實當年的“文化剿匪”!

(<注>1934年1月《汗血》月刊第2卷為“文化剿匪專號”)

與此同時,“軍事剿匪”正在進行中, 所以文章內提及“炸彈”、“巷戰”、“戰爭”、“和平”,或許也彈出了弦外之音,暗示要讀者關心國共內戰,使得南京當權者感到不爽、不安呢!

儘管魯迅在《且介亭雜文》附記中,說《阿金》“不過一篇漫談,毫無深意”,不料報刊檢查老爺的鼻子,比狗的還靈敏呢,自能嗅出言外之異味來。

魯迅告訴我們:1934年“《阿金》是寫給《漫畫生活》的,然而不但不准登載,聽說還送到南京中央宣傳會裡去了。……。後來索回原稿,先看見第一頁上有兩顆紫色印,一大一小,文曰‘抽去’,大約小的是上海印,大的是首都印,然則必須‘抽去’,已無疑義了。……看了杠子,有幾處是可以悟出道理來的。例如‘主子是外國人’、‘炸彈’、‘巷戰’之類,自然也以不提為是。”(《且介亭雜文》附記)

“我們活在這樣的地方,我們活在這樣的時代”,是《附記》篇的結束語,可謂寓意深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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